不,在这里都是用不上的

尘芥:renegade 01

Chapter 1

  

   “下一趟是飞哪里的?”

 “巴黎。”

 “这次是哪里的客户?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须佐,元月之前多少需要回一趟京都。”

  “源氏。”须佐之男看着手机屏幕上月底的航班班次,顿了顿,说:“说不准,姐,闲暇后再通知也不迟。”

  天照在电话的那头有了意见,细碎地给须佐之男强调长期不回家的利害,最后说:“若是回不来,你自己跟人去说,我已经无法再替你找借口,你总得面对的。”

  须佐之男“嗯”了声,断了通话。

  很难说顾虑从何而起,年末的日程算不上紧凑,也许在圣诞节之前就可以结束,只是不想回去,须佐之男不真切地想。

  

  近来巴黎没有被白雪倾覆,而是转身将自己埋没进了烟尘和细雨,在阴云里掩藏着一种怪诞的温馨。须佐之男起身取下了TAKE FIVE的黑胶唱片,翻看着品牌发来的文档。

  

  上世纪四十年代的Gentiana scabra系列,文艺复兴植物藤曼工艺混合玫瑰形切割的蓝宝石和钻石为主基调的作品,复古隽永。

  花卉墨蓝的色泽,不同于含苞时的靛蓝,展现出一种大气典雅,咬合着白银骨架,又品咂出一种锋利的狂气来。

  相当契合的作品,满足甚至高于客主的需求。

  距离顾问试戴预定的时间还算充裕,须佐之男换上工服,虽说是工服,其实不过是高定剪裁的西装,墨色的衣料与肌肤严丝合缝地接壤,勾勒出的线条远比奔流的溪水还要流畅。

  系列作品包含项链,须佐便放弃了内搭的衬衫,直接挑了墨浓的外套,预留出佩戴作品的脖颈和胸膛四周的苍白。

  

  束起张扬的金发,作品贴在冰凉的肌肤上,在耳垂,胸口和指骨上盛放出无与伦比的恣意,几件作品的骨架由金银交互相生,削弱了金发的光泽,绘制出清晰的,氤氲的,欣长的平衡,在须佐之男的身躯上盘踞,像是神明,被尊奉,被渴望,越是肃穆,越是欲盖弥彰。

  兴许是作品和展示者都过分出色,特写图发出后几乎是顷刻间获得了认可,再以高得离谱的价格成交,其过程之顺畅,实是令人咋舌。

  如此一来,原本预留的档期成了空档,京都,大约是得回一趟了。

  关上车门,他瞧了眼天气预报。

  京都,5°,小雨。

  原来京都也在下雨吗,自己或许是记不清了,毕竟已有一年半不曾见过了。

  

  高天原的集团犹如川之流,脉络分明而不往息,汹涌在全球各地,京都便这条活水的源头,早年由伊邪那岐掌舵,十几载春秋,风起浪涌,等到天海放晴时,高天原已经汇成了无边的沧源之海。

  鲜有人知的,高天原最早的积累,来自于一桩慈善生意,后续也借此浇灌出数量可观的财富,主观上更像是福利产业,在不长的管理期限中,高天原深入社会事业,财富被蓄积的同时,也拯救了难以计数的生命。

  反观伊邪那岐,至今未曾嫁娶,却养育了三个孩子,其中天照与月读都来自福利院,如今,二人也到了接手高天原的年纪,但就在数月前,高天原受到了另一个集团的征伐,导致声誉受损,产业链几近崩溃

  

  六道集团原本是高天原的一系旁支,早年高天原的产业中,色彩并不十分光鲜,灰色地带里,六道集团夤缘滋生,期年后,高天原已经稳稳植根生长,为了免除可能存在的负面影响,阴暗不再被允许蛰伏,六道是就这样在数年前被天照裁出,而后自立形成门户。

  脱离高天原的六道,阴暗得以恣意疯长,财富被其下几位董事不择手段地掠夺,以骇人的速度盘据成势,破坏力远超业界预料,这只庞然大物势焰熏天,矛头直指高天原。

  

  六道集团先是掐断了高天原数百条高奢产业线,设计黑色交易和商业纠纷停滞了天照在业内的调令权。

  而后捣毁了高天原早期的慈善供给线,借此散步有关高天原三人的血统的舆论谣言。

  最后峡间集团董事亲自下场,罗织出须佐之男背刺高天原的罪名,使得六道对高天原的迫害能够现身说法,最后归咎于须佐之男的背刺。

  三管齐下,毫无征兆地抽在高天原的颜面上,顷刻间血流如注。

  其中罗织罪名的效果最为恶劣,甚至达到了跨界的地步,纵使须佐之男与六道此前并无交集。

  但行业内愤怒不是高天原可以平息的,产业受损对合作双方的伤害是无法修复的。

  

  对于外界对高天原口诛笔伐,对于内部对须佐之男背刺的怒骂,望着千疮百孔的那座高天,望着身形狼狈的高天众人,六道的做法如同恶神屠戮,而六道这条巨蛇,将恶意狠狠的埋进了高天原的土地,却得以脱身。

  高天原的大量生意陷入停滞,风评更是犹如断线的风筝,愈发失控,当那些将须佐之男诛杀地几近体无完肤的评论被呈现在伊邪那岐案头时,天照一度不知用怎么的方式正视父亲的神情。

  少时,天照接触须佐之男的时日并不充裕,他不是同自己与月读一样被领养的,而是伊邪那岐从歹徒手里救下来的孤儿。那么小的身躯,满身的伤痕,蜷缩在伊邪那岐的臂弯里,天照第一次望见了那头凌乱金发之下坚毅的双眸。

  在那之后,须佐之男被父亲养了在远离京都,远离高天原的私人岛屿上,好些年岁之后,天照才再次见到自己这个弟弟。

  天照是了解父亲对须佐之男的爱重的,弟弟身上的鲜活与纯粹,在自己或是月读亦或者是其他人身上都无迹可寻,是父亲用臂弯和胸膛筑起的,教导须佐之男的独断专行所必需背负的责任,教导他生命傲慢自负,恣意妄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被海岛浸润的沧源,雷鸣和雨水也变得纯粹,须佐的世界里,伊邪那岐用臂膀为他撑起的那片天海里,连风都拥有色彩。


  六道的恶意狞笑着盘踞在高天原的沉默里的第三个季度,在伊邪那岐虚虚实实地遮挡中,流言蜚语对须佐之男而言没有产生太多的影响,直到须佐之男觉察到高天原慈善产业的崩坏。

  那是一块曾经暗无天日的土地,每一分钟都在进行着无数罪恶的买卖,至于贩卖的商品,皆是物,可以是任何死物抑或是活物。后来因国际势力的绞杀和商行的进驻而逐渐式微,但阴影仍然萦绕在那块土地上,是须佐之男幼时的梦魇,更有无数同幼时的他一样的孩子依然活在噩梦中,生的权利成了这些孩子被如同抓阄般随意的取乐筹码。

  须佐之男无法想象,失去了社会慈善的庇护,失去了高天原的庇护,那群孩子将会遭受何种痛苦。

  怒意裹挟着须佐之男,面对着高天原,面对着将过去的他拯救于水火,教导他养育他一切的父亲,他几近痛苦地喃喃:“那是一群孩子,手无寸铁的孩子,如何能因为高天原去伤害他们……”

  须佐之男闭上双眼,言明希望能够由自己承担六道带来的所有恶意,只求高天原能够再度将光明投射到那片土地。

  他看着父亲,凝望着对方宛若神明的容颜,近乎虔诚地宣誓,神袛往日的教导被继承,自己终有一日将要所有的恶意悉数讨伐。

  

  伊邪那岐认得这眸光,数载春冬之前,在那片土地的某处,无以计数的逼仄,重重叠叠的猩红里,闯进一抹幼小的金黄,走上前,指尖触及那轻轻抖动的肩膀,那双眼眸第一次暴露在自己眼前时,与跟前的养子有如出一辙的坚韧。

  纵使是伊邪那岐,在这般真情流露的目光里也于心不忍,只得堪堪背过身遮掩心绪,它们复杂异常,散碎在深处的情绪再次翻涌,涌上了面容,在言语中泛起涟漪。

  “我的孩子,”伊邪那岐轻轻侧头,“你所接受的教导,所背负的意义,不是为了别的生命而存在,你本不该成为这样憧愚之才,去亵渎你的生命。愈强者,愈是能摘得妄为的资格;愈弱者,愈是循规蹈矩。眼下的你,远不具备前者的资格,作为长者,也不该让你去为谁背负罪恶,至于高天,至于苦难,重启便是。”

  “父亲大人,您总是这样孤寂。”须佐之男忽地笑了,“若是生命只服务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又何尝不是一种循规蹈矩,若是生命没有奉献的价值,总是这般孤寂,那么奉献又亵渎了什么?或许我的的确确是最自不量力的存在,那么您呢?”

  “您站在高天之上,坐拥着不可计数的财富,怀抱着无限可能,生死在您眼中亦不亚于须臾转瞬,这样绝对的强者,却还是选择了拯救我这样弱小的生命,引导着他走出梦魇的折磨。”

  “父亲啊,我也在尝试与您比肩,尝试以妄为的姿态去拯救。高天原不该再为我停滞,那群深孤苦无依的孩子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允许停滞,您的教导,我的抉择亦不能让我停滞。”

  “是什么令你如此决意,若是你不能成为如同我一般的强者,又是如此的天真和顽劣,那么我宁愿让你永远也逃不开我的妄念,”这句话的话音里没有起伏,却充斥了须佐之男无法洞悉的复杂。

  一阵不长不短的沉默后,须佐之男看见伊邪那岐转过了身,光线顺着他的脸庞向他银白的长发摇曳。

  须佐之男看见父亲的唇角被脸侧牵扯着动了动,在他的眼眶里看见了一个流金般的身影,须佐之男听见伊邪那岐说,“我只可惜,妄念不是妄为,也量你无以承受。但你要记好,我并没有选择你的命运,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顽劣又天真的孩子,去抗争吧,而我,也依然在这里。”

  只是最后伊邪那岐还是没有亲自出面,而是由兄长月读代为公布须佐之男与高天原“决裂”的讯息,替六道“坐实”须佐之男背刺父兄基业的罪名。

  半年后须佐之男离开了京都,孜然一身去往欧洲。

  

  飞机引擎轰鸣在白云之上,翻看着飞机座椅边上供应的财经杂志,须佐之男粗略地读了读高天原专栏。内容大约是该企业在国际社会援助事业中做出了杰出贡献云云。

  须佐之男合上杂志,瞄了眼尾页的标题,唇线抿了抿,将杂志放回了原处。

  透过机窗,海平线的尽头出现了星点群山,退散海波终于迎来了漂泊在外的旅人。

  一旁的旅客的余光里,有一只纤长的手将一本杂志放到了座椅侧边,旅客顺着视线追去,看见了尾页的标题:

  《企业专访:絜钩扬名,落寞峡间,论述六道集团罪恶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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